— young cabbage —

黑暗蜡烛(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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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麦克瑟利酒馆,无论是骗子,窃贼,酒鬼,打手,暗探,秘密社团的联络员,人人都能待得开心。这里位置隐秘,墙壁严实,铜钉的招牌上涂改着“劣菜,热酒”,前门永远紧闭不开,后门标示着血红的“会员准入”,一个颇堪理想的好地方。

“谁把一个小孩儿落在这里了!麦克瑟利?”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高声问,在这种地方问这种问题非常好玩,“你们准备卖牛奶给他喝吗,嗯?”

“有什么办法?”柜台后的黑暗里,老板麦克瑟利回答,“有人乐意在这寄存孩子。”

“那多半是给了你不少银子!”粗声粗气的声音喊道。

这里相对而言只有杰森是小孩,不过杰森不理会,坐在座位上,架势老到地看一眼手表,时间还没到。

“嘿、嘿!”说话的人挤到了他身边,招呼他,变得大惊小怪,杰森抬头,瞧见一张肥肥的,毛茸茸的脸,一张他认识的脸,大呼小叫侦探哈维布洛克。

“你也跑到这儿来了,小子!”布洛克喊道,嗓门非常大,“你老板呢,嗯?”

杰森不理睬他,端着架势喝自己的饮料。

“你那只蝙蝠呢?”布洛克大喊,声音震耳欲聋,“你怎么没带它来,嗯?”他叉起腰,“我这有老鼠粮可以喂它呢,哈哈!”

杰森咽完饮料舔一下嘴,凶巴巴地回敬:“我们可没有香蕉能喂你呢,大毛狒狒!”

“小混球!”布洛克吼叫,“你那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呢?他叫你自己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嗯?他让你喝酒,嗯?”

“这不是酒!”杰森回吼,又看了看手表,仰头把他的饮料倒进喉咙里,跳下椅子往外面走,布洛克对着他喊:“嘿!你要去哪儿!”

杰森对着他回喊:“不关你的事!”

这里仍然是个位于北方墨色云雾笼罩之下的地方。靠近大路的地方,布鲁斯站在一棵歪斜的巨大黑柳树上,一手扶着树干,另只手舒舒适适地放在口袋里,想着事情。有人斜穿道路向他这边跑来,一路满不在乎地踩倒一些挡他路的狗尾草和艾菊。只能是杰森。看到那男孩跑近后他高兴地喊他:“杰森。”

杰森也喊他一声,“布鲁斯。”然后仰头问:“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布鲁斯回答,保持他那个姿势,“飞来飞去,弄得很累。你呢?”

杰森耸一下肩,“也不怎么样,不过不累。”

布鲁斯像陷入了思索。“现在我们去哪儿?”杰森问。

“仍然往南,”布鲁斯说,“我猜我们快到边界去了。”

还有一个肥肥的身躯也踉跄踉跄地跟着跑来了,气喘吁吁,激动难持的布洛克。

“啊哈,你在这儿小子——”布洛克大声喊道,指着杰森,很快又用更加震耳欲聋的声音呼喊,指着树上,“啊哈,看这是谁!神秘秘韦恩!这回他是在树上——”

“你好,大狒狒。”布鲁斯同他打招呼。

“你们两个都在这儿!”布洛克用炸雷般的声音又喊了一句。杰森捂起耳朵。

“你很会数数。”布鲁斯和气地说。

“瞧我逮到了你们,”布洛克喊,“又是你们,怎么了,又在这儿抓到什么影子了?解开什么谜题了?找到哪个倒霉凶手了?”

“我们又不是侦探。”布鲁斯微笑着说。

“对啊,不是”,布洛克不耐烦,摇头晃脑,“但却要来插手专业人士的活儿。”杰森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没人妨碍你,布洛克,我们跟你找的不是同一个家伙。”布鲁斯说,两手都插在口袋里。

“对啊,‘不是同一个家伙’,但我一路上遍地都遇着你们。”布洛克喊,“你们找谁?‘那个拿匕首把蠢贼海尔斯托姆捅了个窟窿的凶手’,嗯?报纸上说密室杀人,报纸上还说神秘的黑影,所以这游戏可好玩了,反正你们也闲得无聊,嗯?” 

“你这个油狒狒!”杰森对他龇牙。

“小毛孩!”布洛克叉起腰对他喊。

“布洛克,是警察们在找他。”布鲁斯说。

“随他们怎么找,”布洛克说,“他们找不到。我找的可怜蛋看得见摸得着,海尔斯托姆丢了小命时,傻瓜蛋马什疯病发作,被鬼追一样跑出哥谭——”

“我们不找什么马什。”杰森瞪他。

“你们‘不找什么马什’。”布洛克瞪杰森,“我的路线跟的是马什的通行登记,看看,我不知第几次又撞上了你们。”

杰森的表情表明他因首次面对这种程度的愚蠢而震惊和愤怒。

树上的布鲁斯继续心平气和:“我保证我们找的人跟他没什么关系。”

“最好没什么关系,”布洛克双臂抱在胸前,“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是我必须要找到这个马什,把他带回他老婆身边——是她全权委托了我。来些自作聪明的人只会搅局。”

“没人找你的马什,笨蛋。”杰森翻白眼。

“好运,侦探布洛克。”布鲁斯笑嘻嘻。

“好运!可你们老在附近打转,你还有这个小毛孩!”布洛克一手一个,指着他们,又开始大呼小叫,“我刚在麦克瑟利那儿坐下,你的这个小跟班就推门进来了,你们简直如影随形!”

“没谁会想跟着你!”杰森挥拳告知他。

“再多雇个侦探来跟踪一下我们,在我们跟踪你的时候。”布鲁斯提议。

他从那棵大树上绕着攀了下来,回到地面,先去揉一揉杰森的头发,“我们走了,大狒狒。”

“你们要去哪儿?”布洛克问。

布鲁斯不回答,拽起杰森的手,对杰森露出一个笑,杰森立刻攥紧了他的手。两个人一起瞧瞧布洛克,转过头突然撒腿飞跑,十个大狒狒也追不上得快。

“嘿!嘿!”布洛克大吃一惊,拔脚在后面追,挥拳朝他们呐喊: “你们要去哪儿!”

布鲁斯边跑边扭头朝他回喊:“不关你的事!”他攥着杰森的手,跟他对视一下,两个人得意地笑起来。

“你把我教坏了,杰森。”布鲁斯听不出来有什么遗憾地说。

他们跑离了大路,越偏越远,并排滑下一道陡峭斜坡,许多湿漉漉的漆黑石子跟在后面一同滑落,布鲁斯告诉杰森:“我们肯定要去找那个马什。”


*

布洛克谈的那起凶杀发生在哥谭。海尔斯托姆,被害人——报纸上介绍——一个犯罪团伙的小头目,在哥谭城经营“噩梦公司”,收取费用,到别人家聚会上进行恶作剧式恐怖表演,兼为实施盗窃与抢劫,他效命的头头不在哥谭。这没什么,他本人已经被抓了,报纸说,但他报告自己狱室的墙上多了一个影子——被当成做了噩梦——随后人们发现他被杀。

这引起了布鲁斯的警觉,头一次他留神地去翻阅报道案情的报纸,头一次先是神色阴郁,之后精神振奋。他作出决定:“让我们去捉那个影子。”所以杰森与他一起弯弯绕绕,穿过了北方整条狭长的城市带,这条线路上那没有痕迹的凶手横冲直撞,以同样的方式断断续续地留下了好几具尸体。警察们抓不到他,“称之为‘屠杀的影子’”,报纸记述。

影子屠夫向所有人展示,只要乐意,他任何一扇窗子都进得去。他们在那条线路上掌握到的信息不多,杰森总结——“被杀的家伙要么跟海尔斯托姆的噩梦公司有过一点联系,要么只是名字里带个斯托姆。”就是说,他似乎非常恨他的第一个被害人海尔斯托姆。

这是他们离家在外最长的一段时间,行迹自北一路向南,一半时间在城市中,一半时间在荒野上,那些真正的“黑暗北方”。这些地方巨风在最宽阔的高处奔腾,永不降近地面,翻卷的草和死叶覆过了漆黑的石头,还有黑暗的山。杰森在那些地方见到了藏着被剖成两半的废弃机械太阳的铺满深深灰烬的山谷,在靠近海岸的地方,还见到了漫长的乌黑冰川上抛着的许多毁损严重的尖利的机械星星。路途中的许多城市交替地升起它们那些小得多的机械月亮,让它们在城市之上、雾气之下旋转,烧着海中捞来的黄金的燃料,放射朦胧金黄的光。

但一到那些远离人烟的遭弃之地它们就没有用武之地,正如杰森曾被告知过的那样,那些地方冷、黑、危险,最要命的是非常无趣,一片死寂。那就是北方,绝大多数地方什么好玩东西都不会有。对此好心肠的韦恩先生说,即使这样你也别想反悔啦,杰森。

这些寒冷的死地一向再无他人涉足,变得像是布鲁斯的私人领地,他穿过这些巨大的孤寂地带时总轻轻快快,比一个巡视着的冥王还要怡然。珍惜工作又富有责任心的杰森陪伴着他,吹着口哨,同样地从来不知道心怀畏惧。 


这一天跟过去的每一天一样,他们边走边闲聊:

“嘿,你累了吗?”

“不累,你累了吗?”

“不累。要是你累了,借只胳膊给你歇歇,蝙蝠。”

“谢谢,小伙子。我一累了就找你要你的胳膊。”

钟表时间是正午已过,有片异常巨大的黑色云朵正远远地从天边长出来,杰森举起雨伞指着它喊道:“布鲁斯,看那座山!”

他想说布鲁斯,看那座云像不像山,不过喊错了。那座云山像要截住他们的去路,实际离得还很远,他们仍然朝着它轻快前进。

云山滚滚涌动,震撼地面的雷声开始了。像是从另半边天空之外回应起来的一样,另外一种空洞的声响开始在广阔处蔓延。云山之下,远处很大一片漆黑的燕群在急速盘旋,最先看去它像一片变幻过快的诡异的破烂云絮。

这地方没有过燕子,它靠近从前在哥谭城被钉了木桩的吸血鬼“毒牙博士”的一处废宅,何况现在也没有临近傍晚,不是燕子会集会的时候。

“它们要去哪儿?”布鲁斯皱起眉望它们,自言自语。

“烟囱,”杰森接话,“燕子都要进烟囱。”

“咱们跟着。”布鲁斯说。他们一起跑起来。

毒牙博士的废宅掩藏在一片槭树后,它有一扇漂亮的双扇门,刻着黑与红的奇美拉,并且确实有个大烟囱。现在大片燕群在它正上空盘绕。他们跑近时,那扇门大开着。前门至后门一线上,每一扇门都整齐地敞开着,饰满黑黄花纹的地板干干净净,像在迎接他们。

布鲁斯的神色变得非常阴沉,凝视着那些门。雷声轰鸣,但距它抵达这儿尚要很远。他从口袋里捏出一个拴着长长细链的小东西,镂空的黑铜指环,他一边望那些门,一边把它套到杰森的手指上,杰森抬头看着他。

每扇门后的厅房都是空的,墙上斑驳的梭形蓝砖闪着光,没有家具,没有灯,所有窗户都大敞着,没有痕迹或气味。有人在这里待过,并且把它彻底洗劫过了。后门之外有一个荒芜的花园和一些行将死去的油松树。

杰森朝那些朽烂的植物张望,布鲁斯已经顺着楼梯往楼上走了,杰森转身跑去追他。

楼梯朽坏得不算严重,二层的天花板上有条长长的裂痕,同样一无所有。到三层,除了一个房间之外,其余几个房间的门都敞着,门后同样空空荡荡。他们来到那道闭着的门前,门后没有声响,布鲁斯转动门把手,一阵瘆人的吱嘎声。

那扇门后家具陈设齐备,令他们吃惊。光线很暗,屋子深处的扶手椅上歪躺着一个人,腰部一处伤口。一盏台灯摔碎在他脚边,一个崭新提箱倒在另旁,一股刺鼻难闻的气味。一个死人。

布鲁斯走过去拉开两扇窗户,窗下对着那个朽烂的花园,窗栏很高,上面没有什么痕迹。他探出身子,试图往屋顶张望。

顶灯是坏的,杰森想把它打开,试了试后放弃了,同时一直凝视着椅子上的那个死人。布鲁斯关上了窗户。

那只倒地的崭新提箱中有金匠用的工具箱,还有带哥谭城印章的通行证。“大狒狒找的那个家伙。”杰森轻声说。

“马什。”布鲁斯点点头。

他看看马什,转头望向对面的墙壁,上面差不多正对着马什的位置支了一扇大圆镜,镜框沉重,镜面阴晦,映不出东西。

马什应该刚走进这间房间没多久就突然遭遇了袭击,没来的及做多少反抗。布鲁斯转回头,仔细查看那张死人的脸,和那处伤口。

一小角手帕从马什的衣兜里露出来,布鲁斯捏住它,小心地把它扯了出来,一个扁平的新月形小东西落在他手心里,被他捏起来审视。一个空心挂坠,可以打开,里面有空的扁平凹槽,用来盛某种膏状物,两面都细致地刻着龙胆花纹饰。

“布鲁斯,”杰森喊他,他把那枚挂坠放进自己口袋里。杰森举起几页从那只提箱深处翻出来的信纸,“瞧这个。”

这几页信皱皱折折,笔墨时浅时深,向一个被称为“夜晚的女主人”的人痛苦地抒发恋慕之情,情辞激动,没有落款。

布鲁斯皱着眉浏览它们。——我将至死寻找你。这些信这样笔迹扭曲地结尾。

 “给他妻子的吗?”杰森对着那些信纸扬一下下巴,他没耐心细看这些东西。

布鲁斯摇摇头,把那几页悲惨的情书折起来。 “我们通知布洛克。”

“他没有武器,”杰森看着提箱,“也没有钱。 你觉得有可能是他杀了海尔斯托姆吗?”

“没有。”布鲁斯回答。

他们在垂死的油松树前待了一会儿,什么痕迹也没找到。雷声之下屋顶上盘旋的黑压压的燕群仍在急速变换形状,不久成百上千的燕子尖声欢叫,像股形态奇异的巨大黑烟般依次冲入那座废宅的烟囱。


大狒狒布洛克心情恶劣地告诉他们,他确实从马什的妻子那里听说过,最后一个在马什那儿定制首饰的是位女士,口音不辨来路,不是哥谭人。

“她想相信她丈夫是因为别的原因成了疯子的,对不对,嗯?” 布洛克说,抓自己的头发,“而我得去告诉她,不,他就是因为被别的女人迷了心窍才把小命给丢了的,嗯?”

“你是专业人士。”杰森说。布洛克很焦急,这让杰森很快乐。

“她一开始就知道了她丈夫要去找谁,是吗?”布鲁斯问。

“她不知道,”布洛克烦躁地说,“她为什么会知道?那个傻金匠失踪前精神已经失常了,根本就没法跟他说话。但她可能有这种猜想,是不是?”

“那个女士叫什么,你知道吗,布洛克?”布鲁斯又问。

布洛克在自己油腻腻的笔记本里找了找,翻了个白眼:“穆恩夫人,我猜是穆恩夫人。她说那个夫人非常有钱。”

他龙飞凤舞的笔迹写着:最后一次两对耳环,给‘月女士’,✘月✘日。




*

在靠近边界的地方,他们待了很久,没再有什么动静,也没再有什么消息。布鲁斯从布洛克嘴里撬出了他知道的大部分跟马什有关的内容:好脾气金匠,关爱妻子,没有劣习,最后一件委托的作品还没完成,忽然地成了疯子。罪犯海尔斯托姆的尸体被发现前几个小时,他被人目击神色惊惶地逃出了哥谭城。

整个边界地带开始下雨时,布鲁斯决定他们要越过这片区域,去大熊星座城看看。杰森的耳朵竖了起来。布鲁斯隐含的意思是,如果他们的目标已经越过了那座分界城市,他就不会再去追了。

他们从最近的一个边界市镇搭上火车,前往另一个,横穿这块雨域。杰森绝不怀念这些泥泞潮湿的地方,不怀念他在那些街道上跑来跑去的时候,可一进入这些地方,不久他就表现出一点点儿魂不守舍,他有事情想说,但每次看一看布鲁斯,又不开口。过不会儿,他又会脸庞一亮地想起来。最后他说了:“罗伊就在大熊星座城。”

布鲁斯露出“是吗”的表情,“我以为你说他去当猎人了呢。”

“他被奎恩先生抓回去了,”杰森说,“进了学校。”

“不尽完美的结局。”布鲁斯说。

杰森看他一眼,有些不高兴,他告诉布鲁斯, “罗伊以后要加入那个舰队。”

“那么他以后要当军官了。”布鲁斯说。杰森点头。

他问,他们能不能去拜访下罗伊?布鲁斯撇嘴,想也不想,认为不行,“我们多半会很忙。”

他提醒杰森,别觉得他们置身其中的是个松快的侦探游戏,他想找的不光是那个杀人的影子。他问杰森,他是不是忘了?他曾跟杰森说过的那些秘密、“那些敌人”。

杰森于是不再跟他提那个想法。

分别至今,这小孩一次都没有再见到过他的朋友,现在忽然地罗伊又离他很近了,就在他前方马上会抵达的地方。最先的时候他们联系——随后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需要他的注意力,接着,他需要好好地保守一些“秘密”。做出了某个选择,那么随后一切都要服从于那个选择,对罗伊来说也许情况也很相像——总之,后来他们基本不再联系,直到不再有任何联系。在杰森这几年的生活里,布鲁斯韦恩据占了绝大重心,月亮没有戍卫过别的星球。

杰森最后知道的只有:罗伊在大熊星座城。因为奥利佛有段时间需要待在那里,罗伊跟着他。他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还在这儿。布鲁斯根深蒂固地不喜欢南方,到了什么程度,大熊星座城更南的地方他从不踏足。如果罗伊已经向南回到了那片真正意义上的光明地带,杰森确切地将再难有机会见到他。


夜间时他们到达了那些众多入口中的一处,一座满缀灯火的巨桥,在它遥遥无望的另一端就是那片卧居于地的星辰,光明的南方的门户。这儿是第一道桥,这座整个国度最为庞大的城市的各个区域都由这种巨桥连接,构成一个人工的巨型星座。一个人要能获准通过道道关卡才会最终真正进入这座光辉要塞的扼要之处。

他们待在“金鹅”旅社,它坐落在布鲁斯的通行证能通抵的第三道巨桥后,这是一个布鲁斯慎重选择过的位置,在这里南方的晴朗与光明还算不上能在天空里展露形迹。从前他到过这个旅社不少次,跟它有点儿渊源,它有很高的沉重的白色石拱顶,从墙壁到弯曲的天顶上是连成一片的蓟花与伯劳鸟的浮雕。

第二个傍晚他们的安排是稍作歇息,并没出门,两人一直待在一楼的大厅里。客人们说话的声音空旷地在那儿回荡。

杰森看了一会儿那些浮雕后就埋头想他自己的事情。布鲁斯东张西望。

二楼栏杆处站着的一对交谈的客人吸引了他,他随后一直望着他们。两名客人的位置远远地斜对着他们待的沙发,一个黑衣裳女客人戴着面纱,手扶在栏杆上,确切说布鲁斯一直在看她。

杰森问布鲁斯在看什么,布鲁斯拧过头来,摇摇头。

他指指另外一个角落。靠墙的一角,一个大花瓶旁有人用玻璃盒子搭了个袖珍小戏台,几个小铃铛在来回敲击,招徕观众,旁边还用夹子夹着小海报,有个小小的演出即将开始。

演出者是位小鸟,个头很小,脖子上倒系着一块绣边小蓝围巾,踢踢跳跳,在它蓝色的小舞台上踱来踱去。舞台上有小花地毯,小书架,小圆桌,还有带灯的小镜子,玻璃脸盆,应有尽有。

有观众过来,它就有条不紊地迎接他们,一下从墙上啄下一顶小草帽戴上,哼唱一会儿,再啄开一柄小雨伞,转一会儿,一下又扑到小房间上空的一根软绳索上,来回荡上一会儿。一个秃头胖先生站在旁边,和气地对路过他的人微笑,预备跟他们搭话。

那家伙一直就住在这家旅馆里,从前布鲁斯来这儿时他就在,布鲁斯说,那时还没见过他有这些东西呢。他拉起杰森,让他去近处瞧瞧。杰森只好起身同他去跟秃头先生打招呼。

秃头先生和蔼地跟布鲁斯握了手,“我之前见过您了,”他说,“您是商人,是不是?我是墨鲁拉医生。”

“您好,医生。”布鲁斯说。

墨鲁拉医生打量杰森,布鲁斯于是把手搭在杰森肩上,介绍道:“杰森。我的助手。”

杰森点了下头,审视了一下墨鲁拉医生。

墨鲁拉医生摆出了一个“喔”的口型,慢慢点了点头,“啊……不是您的儿子。”

“不是。”布鲁斯说。

墨鲁拉医生又点了点头,一直望着杰森,“您真年轻呀。”

“唔。”杰森简短地说,跟墨鲁拉医生握了下手,随后双手插兜,兴致不很高地观看起蓝围巾小鸟做游戏。

布鲁斯越过杰森的肩头也看了一会儿表演,转头询问它的主人: “您训练它多久了?” 

“噢,它自己从来就聪明,”墨鲁拉医生马上高兴地说,“我从一位漂亮年轻人那里买到的它,他把它藏在袖口带着,展示给我看——”

“啊,很不错。”布鲁斯说,不过目光投往的是大厅另一端,望着那里二层的栏杆。黑衣裳的女客人注意到了他。

布鲁斯转回了头,两手按在杰森肩上,继续同他一起看小鸟和戏台。

墨鲁拉医生一时不想要急着介绍他那舞台上表演着的小心头好了,而是来回瞅了一会儿杰森与布鲁斯。没多久,从他眼中射出一道洞察事物的深刻目光,随后他抬起一只手,另只手托着手肘,掩饰得意地捏弄自己的下巴。

又看了一会儿,布鲁斯轻拍了一下杰森的后背,看看他。杰森嗯了一声,脸稍微侧了一侧,但没有转过头,还是盯着小鸟,小鸟躺在它的蓝皮小沙发上笃笃地表演吃一颗大蓝莓。

墨鲁拉医生目光炯炯地看他们,把喂鸟儿的蓝莓往自己嘴里也送了一颗。布鲁斯又回头向大厅彼端瞧了瞧。

蓝莓全颗都下小鸟肚子了,布鲁斯再次拍了拍杰森的肩,仍未得到多少理会,停顿片刻,他丢下杰森,自己转身向大厅那端走去。墨鲁拉医生咀嚼着蓝莓,目光炯炯地目送他。

女客人身边的另一名客人走开了,她正独自站在那儿,看向楼下,看向那个小戏台。她的手指上别着一只展翼的银色燕子。忽然她似笑非笑了一下,转身轻轻地走开了,作势要避开谁。

布鲁斯出现在二层的那处栏杆旁,他们间有一长段距离,栏杆连接着的通往阴暗走廊的沉重拱门处悬着一道叮叮轻响的金色帘幕,女客人站到那儿后回头看看布鲁斯,手指轻轻穿过颤动的帘链。



杰森从自己的沉思里转过神来,他一直没怎么注意小鸟的表演,脑子里仍盘算着他自己的事情。转过身后,他发现布鲁斯不见了,四处张望,很快在二楼回廊的那道帘幕旁看到了他,和那黑衣裳的女客人。

他看着他们。布鲁斯背对着杰森的方向,同她说话,她对他稍微露出一点微笑,嘴唇是种美丽的蓝色。

杰森见状转回了身。墨鲁拉医生跟他搭话,杰森瞧一眼他,掏起口袋,拿两个银硬币给他,墨鲁拉医生摇头,用手里的一根笔指指那张小海报,上面写着“尽情观赏”。

杰森看一眼那支笔,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对墨鲁拉医生说了句话,墨鲁拉医生又摆出一个“喔”的口型,从胸前的口袋里找出一些小纸片,抽了一张给杰森。那些小纸上都印着他那蓝围巾小鸟的画像。杰森在背面这样迅速写下:

“亲爱罗伊,

我跟布鲁斯在大熊星座城。可以见你。

不能很久,我们在忙。

-杰”

没什么能把它送到他朋友手上的办法,时间上也不够。杰森攥着那张小纸,抬眼又看了看栏杆旁的布鲁斯,布鲁斯仍背对着他,倚着扶手。这副架势,也许他挺打算能跟那美丽女客人聊上一阵子。

杰森问了墨鲁拉医生搭乘这里街上的那种车需要多少钱,又扯着自己的衣兜朝里看了看,然后请墨鲁拉医生待会儿替他告诉布鲁斯,他去“找找他的朋友了,很快回来”。

墨鲁拉医生的目光又变得洞察世事,点头应允。杰森转身跑掉。






*

对已在北方的地下住了好几年的杰森来说,他遥远的另一个朋友在他脑海里永远待在光明南方辉煌又纯净的天空下,那块因忠于布鲁斯而使得杰森同样不能踏足的地方。那是第一个跟杰森玩得开心的人,第一个朋友——比布鲁斯早,只早一点儿,但就是早。杰森觉得那就是原因,让他非要钻空子出来、抓一抓这个机会去找找罗伊,瞧一瞧他到底还在不在这儿的原因。

“金鹅”的位置是布鲁斯选的,正是这令幸运眷顾了杰森。他要找的那个罗伊仍在那所学校,没有离开过。那所学校据说接收一些未来将为守卫南方海洋的“光明宙斯”服役的低龄预备人员,与“金鹅”处在同一座巨桥后。

现在不是放学时间,那些学生都还在学校里,杰森询问的一个守门人说,不过杰森要找的那个罗伊大概今天没去上课,这些日子他不怎么去上课,他大概正自己待在楼下的庭院里。

守门人去叫他了,让杰森自己站在罗伊的房间前。门上贴了一张咆哮的熊的图画,没有锁,杰森推了一下,往屋里看去, 面积很小。杰森走进去。

屋子里很乱,房间一角支着一个小小的护林员式帐篷,挨着它,一个破烂小雪橇靠在墙上,边上挂着一张弓、一只空箭筒、两个扁扁的漆水袋和“光明宙斯”画报。

杰森四处看了看,桌上堆着带罩子的野营提灯,东倒西歪的木头船舰模型,敞着的乱七八糟的好几层的大工具盒等等玩意儿。他走到屋子的中央,打量堆积到他脚前的卷边的垒起来的书本,它们涂画严重。在他头上悬着两个摇摇摆摆的纸战舰模型,一个涂了颜料,一个没有。

这些陌生东西让他骤然感到非常想念罗伊,比记忆本身更让他想念罗伊。他正在看那两个模型,没有什么脚步声,但一种声音,好像一股风哗地拉开了门一样,来到他身后。杰森回头,猝不及防地这就是重逢时刻了,他要找的罗伊被叫来了,出现在那儿了。

他长高了很多,显得像是个大孩子,脸上的棱角很清晰,杰森猛地惊讶了一下,看着他。

站在那儿,不走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杰森,浑身是汗,领口敞着,健健康康,头发长长地快要垂到肩上的罗伊,仍然是那双明亮的绿眼睛,直率地打量任何东西,可没有笑意,也没有欢迎的意思,还带着一点迷惘,像不认识他。

也许因为杰森跟他记忆里可能有的样子非常不同了。现在任何人眼里看到的杰森都干干净净,穿得也漂亮,只有眼睛仍然保留了那种没法消弭掉的警戒神情。衣靴漆黑,手套漆黑,纽扣扣到下颏,不动声色,身上像沾着种北方的凛凉雾气,样子比罗伊更像个少爷。

他们互相望着,像从来就不认识一样,将对方瞧个没完。这样过了半天,亲爱罗伊稍稍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点一点头,亲爱杰森也和和气气地弯了弯嘴角。两人都一派斯文。

杰森先开了口:“我不能待很久。”

罗伊点一下头,“明白。”

杰森也点点头,模样真是斯文极了。

他心里咕噜噜噜涌起一种奇怪又强烈的痛苦感,这个猝然的重逢怎么看着离奇极了,他要找的这个罗伊过来了,这个罗伊不继续说话,这个罗伊并不张开嘴就滔滔不绝,这个罗伊像心里毫无波澜一样自然地将视线移开了,像在想要不要先脱鞋。

每逢感受到这种痛苦感,杰森就会发怒,他想过不上一会他就要生罗伊的气了,他开始有挑衅意味地去盯罗伊的眼睛。

罗伊也把他的视线移回来了,不久指指自己的脸:“我样子变了吗,杰?”

“没有。”杰森说。

他回答完,终于瞧到罗伊露出了笑,一瞬间跟他小时候笑的方式很像,“但你变了,你很好看。”

这句话说完后,另外一种痛苦感就慢慢弥满了杰森的心,几乎要把前一种痛苦给全盘啮噬掉了。并且在那颗心里整整弥漫了一个晚上,也没法激起他的愤怒。杰森忍受着这种感觉,整个人又阴沉又斯文。

为什么罗伊不再给他写信了?罗伊回答,他不知道要写什么了。有什么事让他心情不好吗?杰森猜。而且,罗伊紧接着又说,他不再写信后,杰森也从没有主动给他写过。

那是因为他非常忙,那是因为有别的原因。杰森没法说出这话。是他先不回的信,可是罗伊也应该写,收不着回信你就要不写了吗,罗伊?不过这话并不好说出来。

他只能丢下他该做的事,自己跑到罗伊的面前来,只能把手掌里的一个小东西拿给罗伊看,布鲁斯套在他手上的那枚拴着细链的铜戒指,从前罗伊给他的那颗吐火的小玛瑙被他移到了上面。一个新戒指。罗伊看一看它,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在杰森已经拥有的秘密中,有一个秘密罗伊会有兴趣知道,你想知道那只黑小鸟跑哪儿去了吗,罗伊?就是你曾经跑了很远的路来到杰森面前,问他为什么吃了属于它的东西的那一只。你想知道吗?这个问题同样不好问。

罗伊拿过那只戒指摸了摸,笑嘻嘻地又放回去,没有说,哈,我认识这个小玩意。


他们一起钻进那个小小的帐篷里,那就是罗伊的床。现在两个人一块儿钻进来,有些拥挤,只能互相紧挨着。

罗伊面朝着杰森,杰森也立躺着朝向他。罗伊支起一只手托着脑袋,杰森学着他的样子。

罗伊看着他,杰森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像他小时候一样,保持着严肃的表情。罗伊嗤地笑了一声,“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变,杰?”

杰森答不出来,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罗伊别在衣服口袋上的一颗徽章,旋转它,罗伊瞧着他玩,露出笑,弹开他的手指,杰森一下不让地弹回去。

杰森觉得他仍然喜欢自己,放了点儿心。

不过其他的事情,罗伊什么都不提。他有一种古怪难言的变化,那种快乐的光芒好像从他身上消弭掉了,在他笑的时候它仅迅速地闪耀一下。童年时他曾极力想邀请他的朋友杰森见识的那些东西,南方山脉的夜晚,逐熊的猎户,奔腾白浪上的群鸟,他们的舰队,他跟奥利佛猫抓老鼠的对抗……就是说他的生活,一样他也不提。

他也一声不问杰森,你的那份工作还好吗?也不问,那位北方先生对你一直都好吗?也不问,为什么你穿的像个奉神的人,杰?杰森的生活,他同样一下不问。

他只躺在那儿,一只手插进头发里,在思索什么东西。他的手臂内侧纹着一些图案。

躺了很久,他问:“要是你一晚上都不回去呢?”

“他也一晚上不会回去,”杰森说,“他跟一个女士一起。”

罗伊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他会生气吗?”

杰森心里猛地惊了一下,好像一下被人知道了一个秘密。

默声想了想后,他回答:“让他生气吧。”

罗伊像在沉思一样用很轻的声音重复了一遍:“让他生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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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草稿,回头修改(

杰森在老漫里喜欢称呼布洛克为大狒狒;用的人物多数是罗宾Jay漫画Nocturna故事线里的,主要想写一下Nocturna。

墨鲁拉医生,老漫里杰森的一个伪装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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